歐盟近期出臺了多項能源轉型和綠色發展舉措。日前，歐洲議會批準了2035年起禁售化石燃料汽車的新法案，以推動電動汽車制造。本月初，歐盟委員會還發布了一項“綠色協議產業計劃”，鼓勵資金流向歐盟綠色產業。歐盟委員會表示，3月底歐盟峰會召開前，還將擬定《凈零產業法案》《關鍵原材料法案》等立法提案。

　　專家指出，歐盟的系列舉措，既是針對美國“綠色補貼”等產業政策的回應，也出于加快能源轉型、追求能源自主的考慮。

　　加快政策步伐

　　2月15日，歐盟委員會有關禁售化石燃料汽車的立法提案在歐洲議會獲得通過。這意味著，歐洲將在2035年停售新的燃油轎車和小貨車。歐洲議會表示，該法案是歐盟委員會“Fit for 55”一攬子計劃的一部分，旨在為歐盟2030年和2050年氣候目標作出貢獻。

　　該法案還規定，從2030年起，在歐盟銷售的新車，碳排放量須比2021年減少55%，遠高于37.5%的現有目標。路透社稱，該法案旨在加快歐盟向電動汽車的轉換并應對氣候變化。

　　另據歐盟委員會發布的信息，歐盟本月初提出一項“綠色協議產業計劃”。該計劃是對“歐洲綠色協議”及REPowerEU計劃的補充，主要包括4方面內容：一是簡化監管框架，加快綠色項目審批；二是放寬國家援助發放限制，鼓勵綠色投融資；三是鼓勵與綠色轉型相關的人才和技能培養；四是對外開展綠色經濟合作，提升供應鏈韌性。

　　為確保“綠色協議產業計劃”實施，歐盟委員會表示還將提出一項《凈零產業法案》，加快綠色項目審批速度，同時配合推出《關鍵原材料法案》，確保綠色產業所需關鍵原材料采購。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表示，這些提案將于3月22日至23日歐盟峰會之前提交。

　　路透社稱，在2月10日的歐盟峰會上，歐盟領導人對“綠色協議產業計劃”表達了“有針對性和臨時性的”支持，旨在回應美國的產業政策，確保歐盟“未來成為電動汽車及綠色產品制造基地”。

　　爭奪領先地位

　　分析普遍指出，歐盟的系列新舉措，意在和美國爭先。《紐約時報》報道稱，在歐洲議會通過2035年起禁售化石燃料汽車的新法案之前，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就已通過類似立法，紐約州也迅速跟進。隨著歐盟新法案的通過，歐洲也將成為電動汽車的主要市場之一。

　　歐盟的“綠色協議產業計劃”，則是對美國更直白的“反擊”。德國《世界報》網站稱，歐盟這一計劃是針對美國《通脹削減法案》巨額補貼的“堅決回應”。標普全球網站也分析稱，歐盟該計劃旨在對抗美國產業政策，緩解“去工業化”壓力。

　　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丁純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美國《通脹削減法案》推出了高達3690億美元的“綠色補貼”及相關激勵措施，以推動電動汽車電池及其他綠色產品在美國本土的制造和應用。這加劇了歐洲產能外流的壓力，對歐洲制造業及全球競爭環境都產生了負面影響。在歐盟方面與美國反復交涉未果的情況下，歐盟委員會日前推出含有補貼方案的產業政策，意在“拉平”美國高額補貼對市場的扭曲，對抗《通脹削減法案》帶來的沖擊。

　　“歐盟的‘綠色協議產業計劃’，包含針對美國《通脹削減法案》的具體應對‘工具’。”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歐洲經濟研究室主任孫彥紅向本報記者表示，“一是通過貿易防御工具和新出臺的‘外國補貼條例’，防止非歐盟國家的補貼扭曲歐洲單一市場競爭秩序。據此，歐盟可能對接受補貼的美國企業在歐洲市場的貿易和投資活動進行公平競爭審查。二是提出加快修訂歐盟的國家援助豁免條例，允許成員國在不嚴重扭曲歐洲單一市場競爭的情況下，為電池、太陽能電池板、風力渦輪機、熱泵、電解槽等產品及其所需的關鍵原材料提供補貼，降低企業外遷風險。”

　　除了應對來自美國的直接壓力，對綠色經濟的發展需求，也促使歐盟加快了政策步伐。

　　路透社援引國際能源署數據稱，到2030年，全球清潔能源市場將增長3倍，產值達到每年約6500億美元，相關制造業崗位數量增加一倍以上，“歐盟想從中分一杯羹”。

　　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2月1日發表講話時表示，如今主要國家都在加大凈零產業投資，未來幾年將決定凈零經濟的形態和定位，而歐盟將在全球競技場上展開爭奪。

　　“歐盟一向看重自身在全球低碳減排方面的倡導者角色。但近年來，歐盟在相關領域的領先優勢，受到了來自美國及亞洲的趕超。歐盟有意通過政策工具，加緊培育新的比較優勢，爭取全球綠色經濟主導權，重振投資者對歐盟市場的信心。”丁純說。

　　與此同時，能源危機也在“倒逼”歐盟加快綠色轉型。

　　“俄烏沖突爆發后，為擺脫對俄能源依賴、謀求能源自主，歐盟嘗試了多種方案。2022月3月，歐盟推出RepowerEU能源計劃，提出降低能源消耗、增加能源進口來源、加快可再生能源發展等目標。‘綠色協議工業計劃’也提出確保可再生能源供應鏈安全、大力發展凈零產業等舉措。當前，在歐洲依然深陷能源危機、能源供應存在不可預測性的情況下，歐盟加快綠色發展的政治意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孫彥紅說。

　　前景謹慎樂觀

　　《福布斯》雜志網站援引經濟學家分析稱，歐盟近期的“綠色舉措”，對歐洲宏觀經濟的提振效果或將十分可觀，其效果甚至將大于“下一代歐盟”（NextGenerationEU）復蘇項目。

　　然而，“錢從哪來”，是歐盟實施新舉措時面臨的問題之一。據歐盟委員會發布的信息，歐盟將從現有RepowerEU能源計劃中撥出2500億歐元，支持“綠色協議產業計劃”，同時鼓勵成員國根據自身綠色轉型計劃出資。下一步，歐盟委員會還提議設立一個歐洲主權基金，用于投資綠色技術。

　　美國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刊文稱：“歐洲開始了一場贏不了的補貼競賽”，其新計劃主要利用現有基金，而不是新資金。因此，“歐盟的新舉措仍然缺乏反擊美國補貼狂潮的火力”。

　　同時，歐盟成員國也并非都對新舉措買賬。路透社報道稱，2月10日，丹麥、芬蘭、愛爾蘭、波蘭、瑞典等11個歐盟成員國聯合向歐盟委員會提交了一份文件，敦促謹慎放寬對綠色產業的國家援助限制，因為這可能導致“內部市場分裂、有害的補貼競賽并削弱區域發展”。

　　“歐盟積極推進綠色轉型會取得一定進展，但其舉措的力度和成效，可能會較預期打折扣。”丁純說，“在資金籌措方面，歐洲經濟本已受到俄烏沖突的持續困擾，RepowerEU能源計劃作為沖突背景下一項臨時性而非結構性的基金，本身就可能存在缺口。同時，歐盟各成員國經濟水平及產業結構、布局差異較大，如果放開國家援助限制，德國、法國等國將有更強實力對本國產業進行補貼，由此又會在歐盟內部造成市場競爭扭曲。”

　　孫彥紅分析指出，當前及未來一段時期，歐洲推進綠色轉型既有顯著優勢，也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在優勢方面，經過過去幾十年探索，歐盟已形成一套包括立法與政策引導、技術創新與碳排放交易體系驅動、綠色金融體系支撐、規則與標準的統一及對外推廣等在內的系統性綠色轉型模式。這是其繼續推進綠色轉型的重要基礎。在挑戰方面，歐盟當前深受能源危機困擾，一方面被迫延遲退出核電、重啟部分煤電，導致能源轉型受阻；另一方面，能源成本過高也使企業競爭力下降、外遷壓力增大，綠色轉型不再如過去一般從容。而美國大張旗鼓地推行歧視性產業補貼政策，嚴重擾亂綠色產業國際競爭秩序，進一步使歐洲陷入被動。未來，歐盟不得不在堅持既有綠色轉型優勢的同時作出調整，以適應國際競爭的‘變局’乃至‘亂象’，而要找到適當的平衡點并不容易。鑒于此，對歐洲推動綠色轉型的前景，或許可持謹慎樂觀態度。”孫彥紅說。

　　“目前，美國尚未就‘綠色補貼’引發的爭端作出明確回應。如果美歐達成妥協，不排除雙方在綠色經濟方面合作的可能。同時，接下來也應謹慎觀察，歐盟是否會以綠色轉型、應對氣變等為‘道義制高點’，推行類似‘碳關稅’等國際貿易機制，借機糾正所謂市場扭曲，對歐盟企業進行扶持。”丁純說，“總體而言，歐盟新舉措的有效性，還需根據美歐‘討價還價’的結果及俄烏局勢的變化等來判定。”